艾草的香气在青瓦白墙间漫开时，总会勾出灶台上蒸腾的白雾。小时候踮脚趴在厨房门槛上，看着奶奶把泡得发胀的
糯米裹进箬叶，三角粽在沸水里浮沉，像几艘载满蜜糖的绿舟。
那时的端午,是盼望着能戴多少个香包，是系在手腕上的五彩绳，是咬开粽尖时烫嘴的甜豆沙，是巷子里追着龙舟鼓点
跑丢的布鞋。
上初中后总嫌母亲包的碱水粽寡淡，吵着要街角商铺里裹着咸蛋黄的肉粽。她蹲在天井里洗箬叶的背影被夕阳拉长，
指尖被泡得发白，却仍笑着应承：“明天就给你包。” 后来
在课本里读到屈原投江，才知道粽香里藏着两千多年的悲怆，那些沉在江底的米团，原是怕鱼虾啃食忠骨的牵挂。
去年在异乡医院值夜班，凌晨三点接到父亲电话，他声音沙哑着说母亲眩晕症复发。奔回家时正逢端午，推开家门
看见她靠在沙发上，鬓角新添的白发像落在青石板上的雪。
茶几上放着没包完的粽子，箬叶边缘已有些发干，糯米里混着她常吃的降压药。那一刻突然明白，比起裹着金丝蜜
枣的甜粽，此刻母亲能安稳坐在身边，便是比任何节俗都珍贵
的圆满。
如今再看端午，菖蒲挂在门楣的弧度是岁月的刻度，雄黄酒在杯底漾开的波纹是时光的年轮。当我们在异乡的写字
楼里拆开真空包装的粽子，
当手机屏幕上闪过群发的 “端午安康”，才懂得那些被烟火气浸透的日子里，最该祈求的从来不是舌尖的满足，而
是所爱之人鬓边未染风霜，眉目仍有晨光。
今年端午给家里寄了新采的艾草，附在包裹里的卡片只写了四个字：“岁岁安康”。邮差说这是他今天送的第 37 个
写着同样祝福的包裹，阳光透过邮局的玻璃窗，把我们的牵挂
都晒得暖烘烘的。
原来长大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—— 从追逐粽叶里的甜腻，到读懂 “安康” 二字里，藏着人间最朴素也最厚重的愿。
